從公元3世紀初到6世紀末,中國南方的孫吳、東晉和宋、齊、梁、陳六個朝代,先后建都于今天的南京,在歷史上被稱作“六朝”。
六朝石刻,主要是指雕刻于這一時期、豎立在皇帝和王侯陵墓前的神道石刻。它們全部位于江蘇省境內,其中年代最早的距今已有1500年。
雖然經過上千年時光的沖刷,承受著風雨雷電的擊打, 這些散落在江蘇大地上的人間瑰寶,至今仍有著無窮的魅力,令人景仰贊嘆、流連忘返。
本期宅家閱江蘇為您推薦的是由薛巍著的《六朝石刻》。六朝石刻歷史悠久,數量眾多,文化意義深遠,也是世界雕刻藝術的奇跡之一。石獸神態(tài)威猛,精細逼真,生動展現1500年前的精湛工藝,代表南朝石刻藝術的突出成就。石刻背后的歷史故事具有知識性、可讀性、趣味性?!读獭肥恰胺柦K”系列叢書中的一本,在搜集辨析相關文獻資料和研究成果的基礎上,講述了六朝石刻的歷史與現狀、所體現的時代風貌和藝術特征以及自清末民初以來對六朝石刻的研究與保護,語言清雅、圖片豐贍,全面直觀地展現了六朝石刻的前世今生。
目錄
煙雨山色話六朝
提到“六朝”,浮現在人們腦海中的或許是這樣一種景象——游牧民族軍隊在北方往來廝殺,血流成河;大批漢人遷徙南下,以浩蕩寬闊的長江為屏障,茍全求安。在動蕩黑暗的亂世中,生命如同花瓣草葉上的露水,朝不保夕。
事實果真如此?
孫權雕塑
229年,孫權建立吳國,史稱“孫吳”或“東吳”,建都建業(yè)。建業(yè),就是今天的南京。六朝時期的長江,在經過今天的蕪湖、南京附近時,并不是筆直東流的,而是自西南流向東北。古人習慣以東為左,因此,歷史上又將以南京為中心的江南地區(qū),稱為“江東”“江左”。
長江南岸,在秦淮河的入江口附近,矗立著一座石頭山。山并不高,但山崖筆直如削,好像一堵石墻。據地質調查發(fā)現,這里的巖層距今有7000多萬年,巖石呈現赭紅色。公元前333年,楚威王打敗越國,在石頭山(今名“清涼山”)一帶建造了金陵邑。南京因此別稱“金陵”。
石頭城遺址 2015 年 林琨 攝
相傳,在208年赤壁之戰(zhàn)的前夕,諸葛亮出使東吳,見到東邊鐘山像長龍盤旋、西邊石頭山如猛虎蹲踞,這位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不禁贊嘆道:“這真是帝王的居所啊。”孫權將這番話記在心中。212年,他在金陵邑故壘之上筑城,取名“石頭城”。229年,孫權遷都建業(yè)后,新建了一座石頭城,它直臨江岸,南抵秦淮河口,與附近石頭山上的“石頭小城”同氣連枝。有石頭城作為屏障,孫權才能一心一意地在建業(yè)經營帝王宅,開啟了南京城市建設的序幕,而那時的秦淮河兩岸,居民區(qū)和商業(yè)區(qū)鱗次櫛比。
孫權離世后,孫吳國事衰微,279年被西晉取代。而僅30年后,西晉又被南下的游牧民族推翻,王室成員司馬睿渡過長江,于317年登基稱帝,建立東晉王朝。東晉首都就是孫吳時期的建業(yè),這時已經改名為“建康”。東晉末年,出身寒門的軍人劉裕崛起,奪取了實權。420年,他取代東晉王室,自立為帝,建立劉宋。劉宋,加上蕭姓建立的“南齊”“蕭梁”,陳姓建立的“陳”,這四個朝代又稱為“南朝”。南朝總計169年,每個王朝的平均壽命為42.2年;一共24位帝王,死于非命的約占50%。
六朝時期的南京,作為南方各政權的首都,歷時約320年左右。從某種意義上說,當時圍繞著這個城市發(fā)生的事件、登場的人物,足以構成一部濃縮的六朝史。
南朝都建康圖(摘自《金陵古今圖考》)
東晉都建康圖(摘自《金陵古今圖考》)
330年,丞相王導的堂弟王彬出任將作大匠(相當于今天的建設部長),主持重修建康宮城。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臺城”。臺城周圍八里,開有五座城門,宮殿的布局仿照漢魏時期的舊制,太極殿位于軸線正中, 是皇帝舉行朝會所用;兩邊是皇帝聽政和舉行宴會的東西二堂;后面還有皇帝游樂的宮苑區(qū)等。在臺城的外圍,同時營建了建康都城。都城也建有城墻,周圍二十里,有六座城門。史書上的“六門”,指的就是建康都城。而自東晉到南朝,歷代均對臺城和都城有所增建。
在很多人看來,六朝是名副其實的“亂世”。事實上,這僅僅是六朝歷史的一面。而它的另一面, 是對中華文明史的延續(xù)和再造。當時,北方大地連年征戰(zhàn)不息,中原人士紛紛舉家南遷,華夏文明的中心轉移到南方,不但逃脫了滅亡的危機,并得以發(fā)揚光大。
今日臺城 2016年 毛勁松 攝
遙想當年,建康城遍布宮殿宅第,生活著上百萬人口, 包括王室、貴族、平民和兵士。它超過同一時期北魏洛陽的人口規(guī)模,是東方最大的都會。同時,六朝時期是文化光輝燦爛的時期,佛教普及、玄學盛行,深刻地影響著上層社會和知識分子的行為,也推動了文學、書法、繪畫、雕塑等藝術的發(fā)展,“書圣” 王羲之、“畫絕”顧愷之、開創(chuàng)田園詩派的陶淵明……在他們的筆下,呈現出壯麗的時代風貌。在當時的世界上,作為一種創(chuàng)造歷史的力量,能夠和六朝相提并論的,只有西方的羅馬帝國和波斯薩珊王朝。
歷經天災和人禍,六朝帝王將相的尸骨早已蕩然無存,但曾經守衛(wèi)著他們陵墓的神獸石刻,依然矗立在大地上,昂首天空,仿佛在輕聲吟唱著安魂曲。
江南陵闕草連空
關于石刻的發(fā)現有這樣一段小故事,1960年的一天,一群孩子在富貴山下玩耍時,忽然看見山坳里靜靜地躺著一塊古老的石碑,上面青苔斑駁, 四周芳草萋萋。聞訊趕來的考古工作者拂去堆積在碑身上的塵埃,“晉恭皇帝之玄宮”幾個字映入他們的眼簾。他們頓時激動起來——啊,東晉最后一位皇帝司馬德文的陵墓就在這里。
晉恭帝玄宮墓碣
六朝時期的石刻,主要包括陵墓石刻、佛教石刻和紀念性石刻。陵墓石刻又分為地面石刻,如石獸、石柱、石碑等;墓穴中的墓志、地券,以及營建地下建筑的石雕構件如墓門、壓頂石、棺底座、石獸首等地下石刻。本書所涉及的“六朝石刻”,特指這一時期,設置在皇帝和王侯陵墓前方、神道兩旁的地面石刻,簡稱“神道石刻”。
六朝陵墓大多坐北朝南,神道石刻距離陵墓約千米左右,一般為三種六件,包括石獸一對、石柱一對、石碑一對,依次兩兩相對排列,成為六朝墓葬的一個普遍規(guī)律。石柱一般位于神道入口處,柱額上的文字,一個為自左至右,正書順讀;另一個為自右至左,正書逆讀或反書逆讀。兩只石獸中,如果一只頭向右扭、左足前邁、尾向左旋,另一只必定是頭向左扭、右足前邁、尾向右旋。石碑的龜趺,一只為左腿稍稍前伸,另一只必定為右腿稍稍前伸,呈現出一種對稱與和諧之美。
蕭賾景安陵西麒麟
蕭賾景安陵東麒麟
蕭績墓東辟邪
蕭績墓西辟邪
六朝時期,帝王陵前的石獸,一作獨角、一作雙角,它們統(tǒng)稱為“麒麟”,其中雙角的也叫“天祿”;王侯墓前的石獸均無角,稱作“辟邪”。麒麟、天祿也好,辟邪也罷,均為神話中的獸類,在現實生活中無從尋覓。在雕刻藝術上,石獸也已由漢代的古樸走向六朝時的成熟。它們一般用長度和高度在3米以上、寬度為1.5米左右的整塊巨石雕刻而成,六朝的能工巧匠們熟練地運用圓雕技法,并結合浮雕、線刻,讓這些石獸煥發(fā)出雄渾兼具秀麗的形體美,虎虎有生氣。
蕭宏墓石碑
“碑”原本是上古時代豎立在宮殿和宗廟門前的長石,用來觀測太陽影子的變化。漸漸地,發(fā)展為在石頭上刻有文字,秦代之前一般稱作刻石,西漢以后稱作碑碣。立于陵墓前的,就成為神道石碑。
六朝時的石碑,同樣分為碑首、碑身和碑座三部分。碑首為半圓形,圓脊雕刻著相互交纏成辮形的雙龍;碑首正中有略凸起的方額,上面刻著墓主的官職、謚號等;方額下方是一個圓孔,也就是碑穿,早先是用來系上繩子牽引石碑的,后世僅僅作為一種裝飾。碑身正面,刻寫著記錄墓主生平事跡的文字,側面雕刻鳥獸花葉紋,往往分為8格,每格雕刻一種紋飾,分格處飾以忍冬纏枝紋,極其繁復華麗。碑有底座,一般刻作烏龜的形狀,稱為“龜趺”。龜首向上昂升,給人以莊嚴秀美之感。
六朝石刻藝不凡
六朝石刻藝術的形成,是當時的思想文化、經濟發(fā)展、科學技術和審美觀念等諸多因素共同影響的結果。
相比于動蕩不安的北方,南方雖然也有政權經常更迭、戰(zhàn)爭不時發(fā)生的一面,但總體上社會相對安定。六朝時期,江南地區(qū)的大片荒土被開拓為肥沃的莊園;疏浚水道、開鑿運河,提升船只的運輸載重能力;礦山被開發(fā)利用,冶金技術不斷提高,發(fā)明了灌鋼法,改進了淬火工藝和鼓風技術;籌算統(tǒng)計技術在施工中也得到運用。
疑似陳文帝永寧陵石獸(摘自《老照片·南京舊影》,南京出版社2012年版)
六朝時期,多種思想并存。玄學興盛,佛教流傳,儒家思想雖然有所衰弱,但依然生生不息。正是在這一時期,初步奠定了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三教合一”的基礎。也是在這一時期,出現了較為系統(tǒng)的藝術理論,呈現出多姿多彩的藝術創(chuàng)作,深刻地影響了六朝石刻的藝術風格。同時,六朝文學強調音韻排比之美,從肅立如儀的石刻身上也可以看出時代的審美特點。
北家邊石柱殘件
六朝石刻并非橫空出現,它的形成、發(fā)展與演變,與當時的社會息息相關、互動密切;在美學和工藝兩個層面上均超越前代,達到了一個更高的境界。
著名美學家宗白華這樣評價古希臘的石刻藝術,“它們清麗高雅、莊嚴樸質,盡量表現和諧、勻稱、整齊、凝重、靜穆的形式美”。這句話,同樣可以用來形容六朝石刻。在六朝石刻,特別是石獸的創(chuàng)作中,運用了“虛實結合”的審美原則,不刻意追求形象的逼真客觀,而注重內在精神的藝術表現,將“虛”和“實”辯證統(tǒng)一,點、線、面、體交織結構,表現出飛舞生動的整體氣韻?!拔矬w形象固宛然在目,然而飛動搖曳,似真似幻”。六朝的麒麟和辟邪,都是人間并不存在的有翼神獸, 在能工巧匠的雕琢之下,體型多樣、形態(tài)各異,無不活靈活現;雙翼紋飾富有變化,有的寫實,有的夸張,或者兩者兼而有之。此外,這些石獸有著極具韻律感的“S”形曲線造型,區(qū)別于其他任何一個時代的石刻,獨樹一幟。它們安靜地佇立在大地之上,又仿佛隨時可以發(fā)力奔跑。
北家邊石柱殘件
在漫漫歷史長河中,六朝既是一個亂世,也是一個星辰燦爛的時代。作為珍貴的文化遺產,六朝石刻既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它充分展現了這一時代特有的風貌,不僅僅是這個時代的代表性藝術,更折射出六朝的一種內在氣質——雖然偏安江南,卻不失奮發(fā)向上的精神追求。
——本篇圖文摘自《六朝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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